韭菜炒豆芽

寇灵回来的时候已经早晨六点了，她往沙发上一倒，顺手抓了个抱枕蒙住脸一动不动，但突然又想起枕套没洗，于是索性保持着这个姿势屏住了呼吸。
还没等她这一口气绝，身后的卧室里就传来皮带扣丁零当啷的声音，赛宁疆一只手提着裤子走出来，从沙发背面伸手拿走了寇灵脸上的枕头，她得以呼吸一大口。
“老婆你去卧室里睡吧，我一会就走。”赛宁疆从冰箱冷冻室里拿出来一个塑料袋，里面是几个荷叶饼，他轻车熟路地去厨房坐水，拿出笼屉。
寇灵还是一动不动，但与之相反的，她的脑子转来转去。菜，有：一把韭菜是上周买的，剥了外面一层炒就不会太老；豆芽发在盆里，能把纱布顶起一个弧度。赛宁疆不是什么炒菜的好手，但这种多炒一会少炒一会区别不大的菜还是能做得来的。她继续躺着。
干辣子还有吗？寇灵听到了水流声和豆芽折断的声音。绿豆芽肥极了，随便一个断面都有汁水喷出来，韭菜就没这么新鲜了，耳听得啪叽一声，肯定洗完就蔫在水池底下。她想翻身起来找之前晒的辣椒，但怎么都不想动，于是在脑子里回忆一下那天收辣椒时的情景意思意思。那天也是夜班，但护士站里罕见地人手充足，她就在护士长的默许下收拾了个小包坐首班车回家了。秋天是好季节，贴近日出的凌晨没有刺骨的凉风。在这个霜都下不来的城市，寇灵站在自家阳台上把A4纸小心翼翼端起来带到厨房，使一把厨房剪子把纸上的朝天椒一一剪成段，回忆起前两天缝合的一个伤口。
她想起来了，对着叮咣乱响的厨房喊了一嗓子，声音有点哑：“别乱翻，辣子在微波炉上面的老干妈罐里，花椒在米箱里，挑几颗就行了，留着防虫呢。”
赛宁疆哦了一声，开始烧油。
抽油烟机一转起来，寇灵就困了。小时候家里饭前那段时间最适合偷偷睡个小觉，都不用人叫，菜香一出来就能醒。她感觉自己踮着脚进了厨房，从后面抱住了赛宁疆，不过对方也没什么反应，继续手上的动作，扔了干辣椒和花椒进去爆香。转眼间寇灵又像是掉进了那一堆韭菜切成的段里，看着自己的老公伸手过来把自己和所有的韭菜都倒进了油锅里。倒是不烫，她就躺在锅里被木铲子翻来翻去。韭菜一断生就该放豆芽了，但是赛宁疆单手翻着菜，另外一只手伸到口袋里摸出烟盒捏了一根出来。寇灵躺在锅里也不忘皱个眉，不想要孩子了吗？
赛宁疆点着了火，把烟吐进抽油烟机里，颠了下锅，寇灵从锅里飞出来，掉进一个平盘。
豆芽倒进去之后赛宁疆的动作麻利了起来，他伸手擓了一勺盐一勺味精洒在菜上，颠锅颠得炉台上冒火星。寇灵坐在盘子里看见一小片烟灰掉下来，转啊转啊，掉没掉进锅里却看不见了。
锅里的菜倒进盘子，寇灵揉揉眼睛从沙发上坐了起来。香味还没散，空气中都是炸过的花椒香。她循着味儿进了厨房，平盘里乘着卖相不错的韭菜炒豆芽，就是明显被人拨走了一块。笼屉里的荷叶饼剩了一个，还冒着热气。寇灵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手，拈了根豆芽尝，味道还好。
忽然她想起来了什么，把手指上的油抹在厨房纸上，蹲下身在垃圾桶里用一根指头拨拉。黑塑料袋是才换的，内容物有韭菜发白的茎、豆芽湿嗒嗒的皮儿，还有一个可能是在炉台上摁灭的烟头。
寇灵站起来，又细细洗了一遍手，然后把菜和饼都包好保鲜膜放进了冰箱，回房间睡觉了。她掀起被子，把头埋在里面，刚要呼吸又想起这床被套也没洗，只是这味道好闻得多，于是她就这么抱着被子睡着了。

END.